顾轻驰呼吸骤然变得粗重,胸膛剧烈起伏。
林佳这时开口:“一块墓地要好多钱的,给你买了,以后我孩子买奶粉钱不够怎么办。”
“我看后院那棵大树的位置不错,不如就把叔叔埋那里吧。”
后院那个大树是流浪狗最喜欢的聚集地,每天巡视时都要撒泡尿做个标记。
我猛地抬头,撞进顾轻驰血红的眼眸里。
“管家,还不按新夫人的安排去做?”
当夜,下起了暴雨。
我在狭小的仆人间,一笔一划写下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。
短短几百字,每个字我都认真无比。
最后在落款处郑重签下我的名字。
将它放在客厅,我趁着夜色,向后院走去。
徒手把爸爸的骨灰挖出来,我把装他的坛子抱紧。
爸爸,女儿来带你离开。
豆大的雨点伴随着惊雷落下,我站在顾宅门口,最后望了眼黑暗中的房子。
曾经我满怀希望的住进这里。
以为和年少时的爱人重逢是上天安排的礼物。
相爱的两个人是得到了上苍眷顾,才能续写缘分。
我知道顾轻驰心中有怨气。
所以我自愿做低伏小,顺从听话,只希望他能出了这口气。
毕竟他还是娶了我不是么。
没有爱何必娶我呢,所以我笃信,他是爱我的。
只是愤怒掩盖了爱,只要让他消气,他就会变成曾经的顾轻驰,和我好好经营婚姻,一切扶持着走下去。
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。
十年过去,顾轻驰的愤怒丝毫不减。
我的爱却早已消磨殆尽。
再见了顾轻驰,我们都自由了。
我决然转神,向黑暗中走去。
暴雨中有辆车经过我身边,又倒了回来。
车上有道熟悉的男声传来:“陈意?”
第二天,骤雨初歇。
顾轻驰吃完早饭后招呼管家。
“把陈意他爸的骨灰坛挖出来吧,今天转移到订好的墓地去。”
“再逗下去,眼睛怕是要哭瞎了。”
管家欲言又止。
“少爷,陈老先生的骨灰已经被人挖走了。”
顾轻驰皱眉:“谁干的?”
“应该是太太。”
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来,顾轻驰忍着怒意开口。
“去把陈意喊来,别又把死人的骨灰坛藏在家里。”
一贯波澜不兴的管家这次却轻叹一口气。
“太太不会来了。”
他将在客厅发现的一页纸递给顾轻驰。
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“离婚协议书”几个大字,顾轻驰呼吸一滞。
是陈意的笔迹。
她竟然真的走了,没有告别,悄无声息。
顾轻驰眼神空洞地看着这张纸,明明轻飘飘的,却压得他喘不上气。
蓦的,有水滴落在上面。
他茫然抬头擦拭,才发现是眼泪。
顾轻驰哭了。
“陈意?”
梁昀川,他怎么在这里?
隔着雨幕,我呆呆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。
他大踏步走到我身边,把浑身湿透的我塞进车里。
“这么大雨,怎么不回家?”
家?
我没有家了。
我抱着骨灰坛喃喃,“我无处可去。”
梁昀川翻出条毯子盖在我身上,启动汽车。
“要不要去我那里。”
我住进了梁昀川家里。
我和梁昀川并不熟,我们是相亲认识的。
当初父母逼我和顾轻驰分手,想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男生给我。
那个人就是梁昀川。
我和他在双方父母安排下见过几面,但那是我心里都是顾轻驰,最后不了了之。
没想到兜兜转转,在我孑然一身的时候,又得他搭救。
住进梁家的第二天,我就发起高烧。
浑身一会冷一会热,意识也不清晰。
我看见了爸爸妈妈,他们还是年轻时的样子。
没有破碎的倒在血泊里,也没有枯槁的躺在病床上。
我哭着奔向他们。
带我走吧,爸,妈,我好累,不想坚持下去了。
可父母的身影渐渐隐去,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。
“醒醒,陈意,该吃药了。”
挣扎着醒来,梁昀川的脸出现在眼前。
他给了我一片药,又给了我一颗糖。
“先吃药,再吃糖,就不苦了。”
我这次病得很严重,拖拖拉拉一个月才渐渐好起来。
前几天梁昀川寸步不离的守着我。
渴了饿了冷了热了,只要唤一声,他总能立刻出现。
好一些后,他便去上班了,安排王妈照顾我。
王妈很健谈,每天和我说很多关于梁昀川的话题。
“为了照顾您,少爷前几天都没去公司。”
“每次都等你睡着后抽空打视频安排工作,旷工太久,都惊动了老爷,打电话来骂了他一顿,才不得不回去。”
“陈小姐,您是少爷第一次带回家的女人。”
“我们都在猜,您以后会不会是梁家的女主人呢。”
我虚虚笑了笑。
这段时日,梁昀川对我的好,我都看在眼里。
可我的心早已遍体鳞伤,活着都已经耗尽力气。
顾不得其他了。
两个月后,我彻底恢复健康,去了我妈妈的墓地。
这么多年,为了不惹顾轻驰生气,我第一次来看她。
站在她墓前的一刹那,我就哭了。
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无声的流下脸颊。
梁昀川默默递给我一方手帕,又把抱着的花束放在墓前。
“阿姨,我是梁昀川,您还记得么?”
“我和陈意又遇见了,挺巧的。”
“我现在可能没什么身份说这些,但我还是想告诉您,我会照顾好陈意的。”
“不论是因为我们两家的交情,还是……我自己的心意。”
说了几句话后,他转身离开,留给我和妈妈独处的时间。
我靠在妈妈的墓碑上,石碑冰冷,可我去觉得像靠在妈妈怀里一样安心。
“妈,爸去找你了。”
只一句话,刚止住的眼泪又决堤。
我忍着哽咽,继续说。
“我和顾轻驰离婚了。”
“你和爸爸说得对,他非良人,可惜我花了十年才看懂。”
“以后,我会好好的,你和爸不用担心。”
“我现在没钱,买不下你旁边的墓地,不能让你和爸住邻居了,再等我两年吧,别急。”
有风吹过,周围的树木轻轻摇摆,像是亡者在悄声回复。
絮絮叨叨说了许多,太阳落山了还没发现。
梁昀川出现,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。
“陈意,天凉了,回去吧。”
我应了声好,起身,准备随他回去。
远处传来一声咆哮。
“陈意!
这个男的是谁?!”